北方的夏天,菜市场里多是黄瓜、茄子、豆角之类的应季蔬菜。一日,在常去的菜摊角落,竟瞥见几把扎得齐整的菜,叶子阔大,正面深绿,翻过来一看,哟!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紫红,像是谁不小心泼翻了胭脂碟子。它的茎秆水嫩嫩的,透着亮光——是红苋菜!这在北方似不多见。
摊主是位六十多岁的阿姨,见我盯着看,拿起一把递过来:“自家院里种的,正嫩着,炒着吃、做汤都行!我们四川叫长寿菜。”
我接过来,指甲下意识地往那肥嫩的茎上一掐,“噗嗤”一声,玫红色的汁水冒了出来,顺着指缝往下淌,染红了指尖。
买回来的红苋菜洗净,锅里下点蒜瓣,“刺啦”一声倒进油里,快速翻炒几下,那紫红的汁水就迫不及待地渗出来,汪成锅底一小片浓艳的胭脂红。菜塌了秧,软了身段,连汤带汁盛出来。新蒸的白米饭热气腾腾,我把那汪红艳艳的苋菜汁,浇在雪白的饭上,拿双筷子,慢慢地拌。真有意思,白米饭像是被施了魔法,一点一点晕染开,变成一片温柔的、粉嘟嘟的胭脂色。手指头不小心沾了点汁,也染得粉嫩。看着碗里这片暖暖的粉红,不禁又触动了我这颗中年少女心。
红苋菜古已有之。北魏贾思勰的《齐民要术》记载:“六月种苋菜……茎既坚硬,便可收之。”历代文人墨客,常于诗行间描摹苋菜身影。陆游在《秋近》中,有“石榴萱草并成空,又见墙阴苋叶红”之句,那墙角的一丛苋红,分明是岁月更迭里一抹温暖的印记。而方岳在《次韵羹苋》里写得最妙:“脱粟饭香供野苋,荷锄人饱捻霜毛。”那山野新摘的苋菜拌于清香粟饭之中,与霜鬓老农的悠然自得,恰是多少人追寻的田园诗意。一抹胭脂红,浸在文人的诗行里,也渗进老百姓的饭碗里。
《本草纲目》说苋菜能“通九窍”,算是一味药。老百姓管它叫“长寿菜”,一是说它吃着养人,二是夸它命贱好活。旱也罢,涝也罢,薄田瘠土,它都能钻出来,支棱着红红绿绿的叶子,活得挺精神。春天撒把籽,夏天就红红绿绿地铺开一片。茎叶看着水嫩,风一吹就晃,根却扎得深。年复一年,绿了红,红了绿。它自《诗经》里,一路活到今日,比多少兴亡朝代更加久远。它那汁水染红的,哪里只是一碗饭?分明是染透了这千年不断的烟火日子。
这红苋菜啊,像个最不起眼却又最结实的碟子,默默盛着日子的滋味。
那些顶顶要紧的东西,未必刻在碑上,写在书里,倒常常是藏在氤氲的烟火气中,化在寻常的一粥一饭里。餐桌上,那温润的“胭脂红”,便在这寻常的日子里,无声地凝住了一抹天光云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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